有无双眼的,有只剩半边耳朵的,有鼻梁深陷的,有鬼脸上全是密密麻麻褐红色斑点的,有脚跛一瘸一拐的,有痨症大口吐血的,有身上恶臭流脓的,有形如猿猴长毛拂拂的,有面色晄白浮肿的,有形容憔悴只看到骨头凸起的,有身溃烂长蛆的,有肌肤皲裂冒出腥红血水的,有口角长出黑泡流涎的,有骨节膨隆如兀石的……
仿如走进了一座残疾加工厂,胡三宝看得魂飞魄散。正沉思间,只见众多魅影向他涌来,或挤眉弄眼,或傻傻呆笑,或手舞足蹈,有称“小六子”,有称“六儿”,有称“六指大夫”,有称“小胡医生”,有称“老胡先生”,有称“竖子”“小儿”,难以悉数。胡三宝看到这些魅影,声音都有些熟悉,莫非这都是前世那些自己诊疗过的病人?
一阵骚动以后,只听鬼医令竖起乌指向上“嘘”了一声,片刻就安静了下来,死一般寂静。那些魅影又慢慢向四周散去。胡三宝心中自然明了,当日在红尘之中,每每治病,几乎众病一方,无论感冒发烧,头痛脑热,咳嗽腹胀,高血压低血压,风湿骨病,中风肢瘫,不分病毒细菌,不讲病因机理,不论有无感染,差不多约定俗称,所有医生上的都是先用补药。那些病家只要当时有效,不讲日后隐患,就是好医生。今看到这些残花败絮,实在有些怔怔不安,心中自愧。原以为还算比较清明的医生,不想有这么多后果。
鬼医令仿佛窥见了他的心思,也不明言,慢慢带着胡三宝离开了“三殇堂”。
再现一副光景,那是乙丑年。
乙丑年,胡三宝记得特别清。那是他人生的又一个起点。那一年,三十多岁的胡三宝正是医生的全盛年代。
乙丑春早,还未冻雷惊笋,到处已经百花盛开,万物峥嵘。那一年二月,胡三宝听大学同学余磊说,亭洲医院新建成,正好要人。要不活动活动?胡三宝自然巴不得离开亭川,毕竟乡下一抹带十杂,不利于业务进步。
会后,胡三宝找到了主管林天博,对林讲:现在年轻,精力充沛,正是大干事业的时候。孩子也要读书了,乡下条件也不好,希望能到亭洲来。
林天博思忖一会儿,说:“这个,也不是不可考虑。”又说:“我再问问上面的意思。”胡三宝和林天博还算熟识,他们好歹也算校友。
三月初,胡三宝就接到了一纸调令,处理完手头的事后,就到亭洲医院报到了。这事就是这么简单,不比以后。
调到县城的胡三宝又开始过起单身生活。虽然有了积累的经验,但在亭洲